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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体里的小偷

时间:2023-08-22 08:50:06 来源:网友投稿

欧阳国

我整天坐立不安,心脏上蹿下跳,像有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兽要从胸部蹦出来。我关掉办公桌电脑,闭目养神,世界似乎静止了,可是我的心脏跳得更加厉害了。像一个顽固的行窃者偷偷摸摸钻进我的身体,盗窃了我内心的宁静。

实际上,我自己更像一个胆怯的小偷。我好像正在行窃,每时每刻都紧张地全身颤抖。心慌就像一股无穷的向上的力量,将我沉重的身体从大地推向空中。我变成一只断线的风筝,离大地越来越远,脱离地球引力,迷失了自我。

身体最重要的器官是五脏,而心脏是五脏之首。我没想到,自己的心脏竟然出了麻烦。

我躺在阴暗潮湿的心电图室,护士叫我撸起袖子、卷起裤脚,还要露出胸部。我只能乖乖地照做,掀开上衣,羞涩地躺在病床上。只见护士往我手臂、脚腕和胸部擦拭酒精,顿时一股清凉袭来。紧接着,护士用白色的夹子掐住我的四肢,我像被绑架的战俘似的,躺在检查床上一动不动。她麻利地往我胸部贴电极贴片,我闭上眼睛,听见护士对我说,“不要紧张,平稳呼吸。”听她这样一说,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更加厉害了。我的身体似乎正在奋力奔跑,胸部传来心脏激烈运动的响声。

护士对着电脑跟我说:“你有心脏早搏啊!”

我惊,连忙问:“什么是心脏早搏?”

护士说:“正常的心脏一般是匀速跳动,心脏早搏就是心脏提前跳动。”她又耐心解释,就像合唱队正在彩排一样,总有人提前抢拍子。又比如,军训练习齐步走时,总有人提前走。

听着护士的话,我的身体似乎进入百米冲刺,心脏快要跳到喉咙口了。我问护士,严重吗?她说,你早搏次数挺多的,心电图不到半分钟就抓捕到四个。

为了让我明白自己的病情,她对我说,你的心脏里住着一个顽固调皮的小偷。它总是鬼鬼祟祟,特立独行,行动不听统一指挥。

我身体里的小偷,藏匿在黑暗中,它是无形的,可破坏力巨大,就像一颗炸弹,可以让我粉身碎骨。

医生看到心电图报告单,要我马上住院。他说,你这早搏太厉害了,可能引发心脏骤停,要是不及时治疗,随时会有生命危险。

我吓得瑟瑟发抖。越是紧张害怕,我的心脏跳得就越加激烈。我套着一件褶皱不堪的紫蓝色病号服,这件丑陋的衣服显然很不合身。我想到很多病人使用过,还有些病人穿着这件衣服过世了,不禁浑身难受。我把手掌贴在胸前,心里默念着心脏匀速跳动的次数,但很快像有一只兔子从胸部跳起似的,打乱了心脏跳动的节奏。我用力抓紧胸前的肌肉,企图按住这只顽固的兽,可我一次次失手,它依然间隔十几秒钟在我心脏乱跳。我手掌紧紧地贴在心脏时,发现自己左胸脯一团肉,再摸摸右胸却是一堆排骨,我左摸右摸、上摸下摸,用手感反复比较,发现左胸明显更大。我立即从病床跳下,走向洗手间,掀开上衣对着镜子,看上去左胸脯似乎有些臃肿。我心一惊,想到自己可能是心脏或左肺长什么不好的东西了,以至于把胸部撑大了。我想,自己身体真的遇到麻烦了,一阵来势凶猛的刺疼顿时从胸部袭来。

医生告诉我,甲亢容易引发心律失常。我反复抚摸脖子,感觉喉结增大了。我又来到洗手间照镜子,我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。我发现自己喉结大得像一只鸡蛋,似乎是一夜之间长大的。我判断一定是自己甲状腺增大了,我咽一口气,巨大的喉结就在脖子间上下滚动,这个过程难看至极。我望着沧桑的脸,偌大的喉结,镜子里的我既陌生又奇怪,简直是一个怪物。为了挡住难看的大脖子,我把衣领的扣子紧扣,回到病床。内分泌科医生来会诊,开了甲状腺功能检查。抽血检验结果显示:甲状腺功能各项指标正常。医生告诉我:“你心脏早搏不是甲状腺的原因。”我赶紧摸一摸脖子,瞬间感觉喉结变小了。

医生叫我躺下,他把冰冷的听诊器塞进我胸部,对我说,不要紧张,深呼吸。医生不说还好,一说我的胸就像翻滚的江水一样激烈地涌动着。医生取出听诊器,嘱咐一旁的护士赶快给我用上麝香定心丸。我将两颗沙粒般大小的药丸扔进喉咙,一股清新的药香从喉间散开,全身感觉无比轻松。

两个护士一前一后把我送到彩超室。医院走道挤满形形色色的病人,像熙熙攘攘的菜市场拥挤不堪,走道两侧坐满打吊针的患者,病床缓慢向前移动,一个个输液架上的药袋在我眼前一一掠过。滴完药水的药袋显得无比苍白和干瘪,像极了患者一张张毫无血色的脸。一个药袋对应一张脸,一张脸折射一个病人,一种疾病,一个世界。

我要做的是心脏彩超,这比普通B超更加复杂,不仅需要医生更精湛的技术,还要花费更久的时间和更多的精力。做彩超的是一名面相慈和的老医生,她眼睛死死地盯着显示器,左手操作键盘,右手娴熟地掌握着润滑的B超探头。她将探头用力压住我的心脏,停留了很久,她一直沉默不语,空气似乎凝固了。过了很久,她终于放下B超探头说,你心脏结构和功能很好,没有任何问题。她手指头噼里啪啦敲打键盘,电脑旁边的打印机缓慢地吐出一张彩色超声检查报告单,诊断显示:心内结构及血流未见明显异常,左室收缩功能正常。心率不齐。

心血管内科的医生拿着彩超检查报告单说,你的心脏完全是好的,看来不是器质性心脏早搏,而是生理性心脏早搏。我开始并没有听明白。他见我没有听懂,接着又说道,你早搏不是心脏器官本身的原因,而是心理导致的。

为了精准掌握我心脏早搏的次数和时间段,医生要我背24小时动态心电图。记录心电图的盒子像一只黑蜘蛛,在我身体吐丝织网,密密麻麻的电极片贴在我皮肤上,让我浑身不自在。小小的机器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,我背着它上班、走路、吃饭、上厕所、洗漱……我走到哪里,它也跟到哪里,它就像一台安装在我身体上的摄像机,记录了我的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。它是有形的,更是无形的。它更像一只充满无限力量的魔盒,让我小心翼翼地活着,迫使我停下奔跑的脚步,平复激动的情绪,遏制无穷的贪欲。这一天,我对每一个人都微笑,和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柔和的。晚上,我背着盒子睡觉,梦见一只巨大的蜘蛛爬在身上,不一会儿,我自己变成了一只蜘蛛。我似乎被吓醒了,意识清醒,可是身陷沼泽之中。我试图呐喊,可是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,怎么也发不出声音。我试图从床上爬起来,可是无论我如何奋力挣扎,四肢却始终无法动弹。过了许久,压在身体上的乌云渐渐散去,我终于真正醒来。我发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。

动态心电图记录着我24小时心脏的搏动,就像警察抓小偷一样,每次早搏都记录在案。医生拿着报告单惊讶地说:“24小时房性早搏12588个。”我对这个数字不太懂,便问医生,这算多吗?医生说道,你这特别多,一般几千就了不得。我算了算,平均每分钟心脏早搏九次。

医生看出我焦虑不安。他变得和蔼起来,轻声细语和我交流。他安慰道,你要放宽心,快乐最重要,不要想太多,病自然会好。

他对我说,悲伤和焦虑容易引发疾病。你的心脏早搏很可能是过度劳累,或者过度悲伤和焦虑引发的,改变这种状态心脏自然就好了。他离开时又对我补充道,你的是房性心脏早搏,不是室性心脏早搏。房性早搏相对安全,室性早搏才容易引起心脏骤停,导致猝死。

我不知道医生是不是故意在安慰我。当我听到自己不会猝死,便拔掉吊针离开了病房。

病房静悄悄的,世界静悄悄的,母亲静悄悄的……

母亲精神一天天消沉,我知道她要走了。她恳求我,带她回老家。母亲要回生养她的故乡,要最后看一眼她年迈的父母。我明白,母亲彻底放弃了活的希望。我含泪望着母亲,她脸色惨白,眼睛完全失去了光芒,说话毫无力气,实际上,她根本不愿意开口说话了。

母亲刚住院时并不是这样。她总是喜欢喋喋不休,对照料她的丈夫说三道四,总是嫌弃他做事“磨洋工”。她虽然躺在病床上,可是依然有力气唠叨。母亲不愿意躺在病床上,她要经常走动,喜欢父亲推着轮椅带她到外面去晒太阳。在重症监护室时,因为气管插管,母亲不能说话。医生告诉我,每次查房时,母亲都死死地拉住他们的手,用渴望的眼睛看着他们。

可是,经过四个月漫长的治疗,母亲看不到希望,她最终妥协了。人只要放弃了,身体就会走向萎缩。生的欲望在身体寂灭,母亲就像一朵枯萎的花朵,一步步走向凋零。失去了活着的意志,大多数病人也就离死亡越来越近了。

母亲对我说,“我的魂丢了,我的心空荡荡的。”仿若一群小偷静悄悄地潜入母亲消瘦的身体,一场浩浩荡荡的盗劫发生在她身体内部。这些小偷空手潜入,满载而归,它们掏空了母亲的身体,盗窃了她生的意志,偷走了她的灵魂。威尔海姆·赖希说,“伴随情绪消沉而来的疾病,这既指生物能的萎缩,又指对希望的放弃。”母亲在安静中离开,她有太多的不舍和无奈。

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无法从母亲去世的泥潭中走出。夜色笼罩大地,湖岸灯光晦暗,湖面漆黑。母亲离去后,我独自一人无数次行走于小区的湖边。沉重的死亡,像笼罩大地的黑色将我淹没,又像一条悲伤的河流朝我奔涌而来。

深夜,我躺在床上,想到刚刚逝去的母亲,疼痛不禁从胸部拉开。疼,像一股凶猛的潮水突然撞向僵硬的礁石,浪花四溅。我的心脏堵得慌,像是躲进了一群持刀的小偷,在我身体里舞刀弄枪。

悲伤,是一片狂风暴雨,刮走了五彩缤纷的生活,吹走了人的朗朗笑声,日子变得混乱不堪,一败涂地。我的世界变得异常、失衡,甚至是病态。一场接一场斗争在身体内部接踵而来。

不幸的生活似乎将带来更多的不幸。我送生病的女儿去医院,在地下车库急转弯时把车灯撞得粉碎。我手忙脚乱把车开出小区,紧接着车又撞到马路牙子,轮胎瞬间爆破,发出一声巨响。

日子一地鸡毛。六岁的女儿生病了,她得了手足口病。刚刚出生的儿子也生病了,他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。

面对穿白大褂的医生,很多孩子都是恐惧的。女儿也不例外,她不愿意去医院,也不愿意吃药。她的病情越来越重,全身长满红色的水痘,伸出舌头满是水疱。我和妻子抓住她,拼命往她嘴巴强行灌药,她死劲抿住嘴唇,嘴巴就像是被针线缝住了一样,一滴药水也进不去。我气急败坏,瞬间像是有一只野兽突然闯进身体,顿时失去理智,一时冲动抱起女儿把她丢在家门口,随后把门一关。女儿在地上打滚哭喊,她感到害怕,向屋内求饶,答应好好吃药。回想这一幕,我常常感到无比自责。在父母面前,孩子似乎永远是弱者,他们总要服从父母的意志。比如,大人强制孩子不能看手机,可是我们自己一天到晚却离不开手机。这种心态,是不是成年人身体里的一种疾病呢?

与此同时,我不到六个月的儿子也感染肺炎住院了。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,护士半天找不到他头顶的血管。在注射室,妻子按住儿子的双脚和身体,我按住他的双手和头部。孩子哇哇大哭,却被我们控制得无法动弹。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场景,而又是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情。孩子留置针打好后,妻子蹲在注射室门口,抱头痛哭。

这一切不幸都发生在母亲去世后,也许她没有离开,这些平常不过的事情便不会笼罩如此消沉、抑郁的气息。更让我陷入困境的是,为了给母亲治病我不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,还欠下一笔巨额的外债。我在收费窗口办理孩子住院手续时,收费员需要我缴纳三千元住院押金,我打开支付宝发现余额不足,我双手发抖,不知所措,以上洗手间为由离开了窗口。

我的母亲是否看到世间这一切。她宁愿自己受苦受难,也不愿意连累孩子。母亲是在清晨离开的,按客家说法,在新的一天,她没有吃一顿饭就走了,这是在照顾子孙后代。她放弃治疗,也不就是为了不拖累我们。可她并没想到,她的离开给一个家庭,给家庭每一个成员带来了多么沉重的打击。

实际上,让我难受的还有我的工作。八年前,我从一个单纯的新闻记者,阴差阳错到了一家医院工作。我到医院时还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。离开时,我已经变成满脸沧桑的中年大叔。

我二十九岁开始担任一家大型综合性三甲医院的办公室主任,这对于没有医学背景、中文专业的我而言,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。我本是一介书生,骨子里内敛而沉静,而作为上传下达、内外沟通、协调各方、出谋划策的办公室主任,需要极高的情商和智商。这就是我工作痛苦的源头。多年来,我面对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工作环境。明争暗斗是人与人之间的病态。如果说,恶是社会的隐疾,那么善就是它的药方。这些年,我每天都在燃烧自己,性格与现实的冲突、权与利的冲突、善与恶的冲突,让我的生活长期处于失衡状态。

失衡,是一种疾病。或者说,失衡将导致疾病。

让我更加难受的是,我必须每天面对真正的疾病。因为工作,我每天行走在门诊大楼、医技大楼、住院大楼和肿瘤大楼,接触形形色色的病人。我必须面对这些场景:血淋淋的急诊抢救室、刀光剑影的手术室、濒临死亡的重症监护室、阴森冰冷的停尸房……我要接触疾病证明书、入院通知单、手术通知单、死亡证明三联单……是的,我不得不直面死亡。有一次晚上轮到我总值班,一个癌症患者从楼顶跳下,鲜血像泉水一样在地面流淌。我用颤抖的手拨打120报警。黑暗中,我站在尸体旁边,等待家属和警察到场。死者家属将尸体停放在医院门口,拉横幅、放鞭炮,他们披麻戴孝,在地上嚎啕大哭。我要面对医疗纠纷,站在医院的立场,去安抚死者家属,甚至阻止和驱赶他们。面对情绪失控的家属,目睹混乱不堪的场面,就像眼前涌来一片迅猛的洪流,让人惊慌失措。

更让我痛苦不堪的是,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在自己工作的医院离开。每天上班,当我走进医院大门,就会想到母亲气管插管时疼痛不堪的表情,还有她弥留之际的模样。对我来说,上班就意味着上坟。母亲虽然走了,可我经常情不自禁去她住过的病房,我打开病房门,看到病床躺着陌生的病人。母亲住的28号病床还在,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,不过躺在病床上的病人隔三差五在更换,他们有的康复出院,有的和我母亲一样离开了。

这些悲痛的人和事,常常让我身陷抑郁之境……

我还是乖乖地回到了病房,因为我的心脏一直还在疼痛。

医生并没有有效的办法治疗我的心病。他只是不停地安慰我,好好休息,保持愉快的心情,疾病自然就好了。在医生的嘱咐下,我每天服用一粒富马酸比索洛尔片、两粒麝香定心丸。医生告诉我,先观察一段时间,再决定是否需要手术。

医院好像永远没有空余的床位,一个病人出院了,或者离开了,马上下一个病人就住进来了。在心内科心律失常病区,每一张病床都躺着一颗兴奋不已的心,像是有一股巨大的磁场,将它们从四面八方吸引过来。它们按捺不住相聚的喜悦,在主人身体里尽情舞动,像是热粥里冒出的气泡,竞相跳跃,相互攀比。与兴高采烈的心脏相比,它们的主人则挂着一张苍白而忧伤的脸。

疾病是隐藏在身体里的小偷,偷走一个人的健康和快乐,让人变得精神萎靡,目光呆滞。罗伯特·路易斯·斯帝文森在《注定的南方》中写道,病人是从生命的热情中恬退隐忍出来的。疾病可怕,但我们对疾病的焦虑和恐惧更加可怕。

外伤也许并不那么让我们不安,比如皮肤的擦伤随着时间流逝,最终可以愈合。可是身体内部的疾病往往让我们焦虑和悲伤,它躲藏于身体的暗处,肉眼完全看不见它。体内的疾病医生一般以望闻问切来诊断。还有就是抽血化验、拍片子和做B超等。我们粘稠而鲜红的血液经过仪器生化检测,变成了一组组密密麻麻的陌生的数字,当报告单出现“阳性”字样或者有箭头向上向下时,表明指标异常,我们的身体可能就有问题了。通过医学影像仪器可以直观看到我们透明的身体,清晰地呈现体内的器官、血管和形骸……当胶片显示一片白色,我们的身体也许就遇到麻烦了。

我旁边病床住的是一名刚刚退休的老干部。说他老,是因为他头顶像雪花一样洁白。他愁眉苦脸地对我说,自己的头发就是退休这一年半载白的。他是室性心动过速,发病时会出现晕厥和全身抽搐,如果不及时救治,将会有生命危险。他需要做心脏射频消融手术,消除身体里的病灶。他已经做了两次手术。可是,手术都以失败而告终。

他说:“我身体里住了一个狡猾的小偷。”他心脏早搏在手术前十分活跃,可他一躺在手术台上,心脏就恢复正常了。手术医生怎么也找不到他心脏的“兴奋点”,它偶尔冒出来,瞬间又消失了,像在跟医生捉迷藏一样,躲躲藏藏。医生在手术台上就像警察在大街抓小偷似的,环顾四周,分辨不出谁是小偷,谁又是好人。小偷在暗处,警察在明处。即便是技术精湛的老医生也毫无办法,只能中止手术。

这种难度极大的手术叫作心脏射频消融术,它是治疗心律失常的办法。一根微小的导管从股静脉或者股动脉进入身体,像一条攀爬的蛇,在血管里穿梭,抵达人的心脏。导管是一道光,照亮患者黑暗的身体,燃烧心脏的病灶。这种手术的技术难度在于,医生如何准确地寻找到病灶,并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它。

心脏承受生命之轻,也承受生命之重。于是,越来越多有关心脏的疾病降临我们的身体:高血压、冠心病、心衰、心肌炎、心脏瓣膜病、风湿性心脏病、心绞痛、急性感染心内膜炎、心律失常……这些心脏的疾病是身体内部的疾病,也是心理暗处的疾病。

心态导致的疾病,是看不见的隐疾。卡夫卡在致米莱娜的信中写道,“我患的是心理疾病,肺部的疾病不过是我的心理疾病的漫延而已。”疾病和心理相互联系。有调查认为,百分之七十的疾病和情绪有关。我们所承受的委屈、纠结和悲伤在身体积累和沉淀,越来越沉重,终将化作一场狂风暴雨。

毫无疑问,很多疾病都是我们造成的,唯有自己治疗自己。

住院期间,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,问我愿不愿意调入省城从事文学创作。我一下子从病床上跳起来,离开病房,走出住院大楼,我的身心从冰冷走向温暖。我看到,那些治愈出院的病人脸上都挂满喜色,他们神采焕发,脚步有力。我看到,一个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走出医院,她的脸上绽放着一朵盛开的花。医院外面的世界,洒满阳光,十分明亮。

现在,我过着简单的生活,没有繁杂的事务,没有复杂的关系,也不用每天面对疾病和死亡。

我到医院做心电图。医生告诉我说,你的心脏恢复正常了,没有心脏早搏了。

我身体里的小偷就这样消失了……

苏珊·桑塔格说,“疾病是生命的阴面,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。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,其一属于健康王国,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。”

我在医院工作的八年,我看到一个疾病王国,也看到一个深暗世界。我毫无掩饰记录医院工作的经历和这次疾病的过程,是因为身体的疼痛照亮了我的生命,它让我的身心变得超凡脱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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